生活令你沮丧?是时候读读大师与玛格丽特了

一个月前的这个时候是我近期情绪的一个低谷。那段时间遇到了不少shitty的人和事,心中郁郁难平。一天偶然刷微博看到了这个标题,顿时就被吸引,指望着被这本书治愈。

1930年的苏联。肃反、骚乱、饥荒……空气中弥漫着不安。被视为国家英雄的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在莫斯科寓所开枪自杀。一个文学的肃杀时代到来了[1]。

从1927年开始,小说家布尔加科夫就遭到苏联文学界的封禁。他的讽刺笔法触怒了“拉普”(全俄无产阶级作家联合会)头头阿维尔巴赫。于是铺天盖地的批评席卷而来,他被指控为“严重反对苏维埃”。到1929年,他的任何作品都无法通过审查。但在彼时,他已经开始创作《大师与玛格丽特》,这本后来被誉为魔幻现实主义的开山之作,同时也被誉为20世纪最好的俄语小说之一。

1930年三月,当得知自己创作的剧本《Кабала святош》也被禁之后,布尔加科夫彻底绝望了,在火炉中焚毁了《大师与玛格丽特》的手稿。

该年3月28日,贫困潦倒的布尔加科夫给斯大林写信,希望得到莫斯科艺术剧院助理导演职位,“如果不能任命我做助理导演,我请求当个在编配角演员;如果不行,就当个管剧务的工人;再不行,请苏联政府以任何方式尽快处置我,只要处置就行……”

即使眼前的处境困难重重,他依然还保留着作品被禁作家的桀骜,“尽快处置我,只要处置就行”。

同年四月十八日,斯大林拨通了布尔加科夫家的电话,与他进行了简短的交谈,然后布尔加科夫成了莫斯科艺术剧院的一名助理导演。 于是,一位鼎鼎有名的作家从公众的视野里消失,莫斯科的小剧院里多了一名叫布尔加科夫的普通职员。

作品被禁的第二年,也就是1931年,布尔加科夫与伊莱娜·希洛夫斯卡亚结婚。伊莱娜正是《大师与玛格丽特》中玛格丽特的原型。 结婚的同年,布尔加科夫开始重写《大师与玛格丽特》,彼时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十年。六年写成,在他的妻子的帮助下,他继续修改作品,直到死前四周。他的妻子在1940到1941年间完成了修改。期间还著有其他戏剧、评论、小说、翻译。它们无一发表,只拥有包括伊莱娜在内的寥寥几位读者。

就像疾病使普鲁斯特回到写作,孤独使卡夫卡回到写作那样,厄运将布尔加科夫与荣誉、富贵分开了,同时又将真正的写作赋于了他,给了他另一种欢乐,也给了他另一种痛苦。回到了写作的布尔加科夫,没有了出版,没有了读者,没有了评论,与此同时他也没有了虚荣,没有了毫无意义的期待。他获得了宁静,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写作。[2]

1940年——整整十年封杀之后,布尔加科夫因家族遗传的肾病去世。1966年,《大师与玛格丽特》终于出版,但删改严重,被删章节以手抄本形式秘密流传。1967年,法兰克福的一位出版人在此基础上出版了较完全的版本。而在苏联,布尔加科夫的祖国,第一个完全版本的出现,则要等到1973年。这时,距离作者过世已有三十三年。

撒旦带着它的四名随从来到了1930年左右的莫斯科,开启了整个故事的第一条主线。1930年,恰巧也是布尔加科夫被封禁的年份。 在《圣经·约伯记》中撒旦表现为上帝的众侍者之一,其司职是在上帝的同意下来到人间观察世人,并对人进行种种考验。

这一点在第十二章得到了验证。化身为魔术师沃兰德的撒旦在剧院内说,比起公共汽车、电话这些新奇的东西,他更关心的是莫斯科居民的内心是否发生了变化。于是一出出的闹剧接二连三地上演,谎言被戳穿,贪欲被揭露,整个莫斯科陷入到了不安与紧张之中。

与莫斯科城里的热闹相反的是故事的第二条主线。在安静的莫斯科郊外的精神病医院里住着一位自称是大师的人。他因为创作了一本关于本丢•彼拉多与耶舒阿(耶稣)的小说而遭到批评家的指责。批评的文章越来越多,大师从起初的不以为意,到惊讶于这些批评的虚张声势和色厉内荏,再到后来的恐惧阶段,他被焦虑的情绪所笼罩。正如布尔加科夫所写:“怯懦是人类缺陷中最最可怕的缺陷。”大师是怯懦的,他烧毁了自己小说的手稿,躲进了精神病医院。

大师的形象何尝不是布尔加科夫自己。正像余华所写的那样,大师的形象是布尔加科夫自身现实和作品之间的唯一联系,这种联系是基于布尔加科夫对自己的虚幻理解。这种虚幻的理解使得联系变得脆弱,正是因为其脆弱,大师这个人物在布尔加科夫笔下才会如此虚幻。

与大师的怯懦相比,本书的另一位主角,大师的情人,玛格丽特,则显得异常勇敢。她的出现使大师的内心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宁静;她鼓励大师完成创作,说她的全部生命都寓于这部小说中;她从火炉中救出残存的小说原稿,正如布尔加科夫的妻子伊莱娜拯救了《大师与玛格丽特》一样。

为了拯救大师,玛格丽特不惜变身魔女,主持撒旦的午夜舞会。整部小说也在玛格丽特赤身裸体地飞翔在莫斯科的夜空时达到了高潮。 这是一段无比美妙的描述。只需要一点点的想象力,你就能借着布尔加科夫的文字飞翔在“电灯灯光构成的湖泊”上、飞过起伏延绵的丘陵,“脚尖几乎可以触到高大的松树树梢”。

她“眼眸中有着女巫的目光、脸上凶残又冷酷”。然而,舞会结束后,她居然愿意牺牲与大师的重聚,去帮助女鬼弗丽达,使她免于永恒的惩罚。魔鬼沃兰德对此评价道:“仁慈有时候出其不意、鬼鬼祟祟地从最小的缝隙里爬进来。”凶残冷酷又仁慈,唯独没有怯懦。

作为主持舞会的回报,大师与玛格丽特重聚。而撒旦也在莫斯科的一片火光中准备结束此次旅行。

小说结尾处,利未•马太说,耶稣已读了大师的小说,请魔鬼“带走大师并赐给他安宁。”沃兰德问:“你为什么不自己把他带到光明之处?”利未带着几分伤感说:“他不应得到光明,他只配得到安宁。”

大师死了,跟随魔鬼离开世界,他和他的爱人得到了永恒的家园,拥有了从未有过的宁静。“大师过去的记忆,他那焦虑不安的、备受针刺的痛苦回忆慢慢开始模糊。有一个人使大师解脱了,正如他自己刚刚使自己创造的小说主人公得到解脱一样。”大师为彼拉多的故事添上了结局——他“宽恕了占星术之王的儿子、残酷的第五任犹太总督、骑士本丢•彼拉多。”

作为魔幻现实主义的开山之作,布尔加科夫的文字充满了魔力。他总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你带入到他所创造的世界中。

你似乎可以看到那饱含着水分和雷电的铅一般的乌云,闪着电光奔腾着扑向两千年前耶路撒冷;恍惚间又好像可以嗅到暴雨过后的莫斯科郊外那雨后青草混着泥土的气息;抑或是在一众人骑着魔法唤出的黑马飞驰昼与夜的边界时感受到疾风掠过皮肤时的凉意。

三条独立的主线在小说的结尾处被紧紧地捏合到了一起,在情节上归于圆满,在情感上完成了释放。

在布尔加科夫去世了三十三年后,这本伟大的小说才得以为世人所知。也许布尔加科夫在决定写这本小说时,就没有指望它会被出版。

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布尔加科夫写给自己的书。一位前途被断绝的作家,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病患,在人生的最后一本书里实现了自己与世界和解。

嘿,你瞧,大师的那本饱受批评的小说最终不也得到了诸神的认同吗?本丢•彼拉多在一万两千个满月的折磨后,不也终于踏上了梦中那条月光形成的路吗?

“只有那些在这云烟中辗转徘徊过的人,只有死亡之前经受过众多磨难的人,只有肩负着力不胜任的重荷在这片大地上翱翔过的人,只有他们才知道这一切。只有已经疲倦的人才了解这一切。因此他才能无所惋惜、毫不遗憾地离开这大地的云烟,离开它的池沼与河川,恰然地投入死神的怀抱,因为他知道,只有她,只有死神,才能给予他宁静和平安”。

参考文献:

[1].任晓雯:只管静默,不要作声——读《大师与玛格丽特》

[2].余华:布尔加科夫与《大师和玛格丽特》

[3].维基百科:大师与玛格丽特、米哈伊尔·阿法纳西耶维奇·布尔加科夫